□刘 玮
“癞蛤蟆避当午”是流传在河湟谷地的一句俗语。河湟老百姓口中的“当午”，就是我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的端午节，又叫端阳节、五月节、重午节、重五节、天中节、艾节、夏节等。有人可能不解，癞蛤蟆和端午节有什么关系呢？这就得从端午节的节俗和癞蛤蟆的药用价值说起。
东汉崔寔在叙述一年农事活动的《四民月令》一书中认为，五月是阳气到达端点而亏、阴恶的害虫萌生之时。因为此时天气渐热，蚊蝇孳生，被称为“五毒”的蛇、蝎、蟾蜍、蜈蚣、壁虎等毒虫开始大量繁衍并到处活动，各种疾病也极易传播流行，故民间俗称农历五月为恶月，五月初五为恶月恶日。过去，河湟地区的人们习惯在端午节前一天就把自家的水缸挑满，不饮用端午节当天的泉水、河水或井水，认为这天的水源受到了毒虫的污染。清代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一书中也说，人们在端午这一天“俱不汲井水，于预日争汲，遍满缸釜，谓避井毒也。”可见这样的习俗并非河湟地区独有。
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历书《夏小正》中说：“此月（五月）蓄药，以蠲除恶气。”南朝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说：“五月五日，竞采杂药，可治百病”。南宋吴自牧的《梦粱录》中也说：“五日采百草，修制药品，为辟瘟疾等用，藏之，良验。”说明我国自古以来就有端午日采药的习俗。端午日采药既是人们认识大自然和积累中草药知识的机会，也反映了人们追求健康、平安的精神诉求。蟾蜍，即人们通常所说的癞蛤蟆，因其身上分泌的蟾酥可以入药而被采药人关注。蟾酥是蟾蜍耳后腺和皮肤腺分泌的一种白色乳状液体，性温，味甘平，有毒，具有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蟾酥还能兴奋呼吸中枢和横纹肌，具有强心、镇痛、平喘、镇咳、抗炎、升高血压等作用。六神丸、喉症丸、梅花点舌丹等中成药中都含有蟾酥。至于取蟾酥的方法，明代刘侗、于奕正的《帝京景物略》中写道：“（五月）五日，南太医院官，旗物鼓吹，赴南海子捉虾蟆，取蟾酥也。其法，针枣叶，刺蟾之眉间，浆射叶上，以蔽人目，不令伤也。”
还有人在捉到蟾蜍后，将墨锭塞进蟾蜍嘴里，待蟾蜍风干后取出墨锭，俗称“蟾墨”或“蛤蟆墨”。据说蛤蟆墨清热解毒，可治毒疽，在患处涂抹，效果很好。民间认为蟾蜍冬天蛰伏，到端午这天毒性最强。此时采集的蟾酥和制作的蛤蟆墨药用效果最好，所以人们集中在这一天外出捕捉蟾蜍。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就有五月捉蛤蟆制药的记载。据说由于年年端午日被人们大量捕捉，故而端午当天蟾蜍纷纷躲藏起来，于是便有了“癞蛤蟆避当午”的俗语。
正因为端午节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祛病防疫的节日，所以在河湟地区，这一天家家户户洒扫庭院，激浊除腐，驱虫防病，辟邪祈福。《荆楚岁时记》记载，端午日人们“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艾草有特殊的香味，可驱蚊蝇、毒虫，有些人家至今还点燃艾草烟熏“五毒”或把艾草插在花瓶里摆在桌上。河湟人家习惯在端午日将杨柳枝插在自家大门和房檐上，正如一首河湟花儿中唱的：“五月里到了五端阳，杨柳枝搭在个房上。头草拔完了二草忙，还把个收成哈盼望。”在我国大部分地区，插柳戴柳是清明节的习俗之一。因为柳树被称为“鬼怖木”，人们认为其可以驱鬼，《齐民要术》中说：“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河湟地区天气寒冷，清明时节杨柳树尚未发芽，故而无杨柳枝可插。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人们才把插柳的习俗挪到了端午，同样起着辟邪的作用。与此同时，据说插柳这种风俗是为纪念炎帝神农氏，而神农氏是传统医药的发明者，这又和端午日采药的古俗呼应起来了。
我国民间有“喝了雄黄酒，百病都远走”的说法，河湟花儿中也唱道：“荷包里包上些松布香，五端阳，酩馏里掺上些雄黄。尕妹是梧桐着招凤凰，凤凰的窝，它盘在梧桐的树上。”雄黄，又名石黄、鸡冠石，性温，味苦，有毒，中医用作解毒、杀虫药，可治疥癣恶疮、虫蛇叮咬等病症。雄黄酒有一股怪味，据说蛇、蟾蜍等毒虫一闻见雄黄的气味便逃走了。因此，人们在端午节这一天除饮用外，还会在房前屋后洒上一些雄黄酒，并且在儿童的额头、耳鼻、手足和脸颊上涂抹些许雄黄酒，以免他们遭受毒虫的侵害。
趋利避害从古至今都是人们最普遍的愿望。古人认为，作为百兽之王的老虎可以镇邪、祛毒。东汉应劭《风俗通》中记载：“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噬食鬼魅……亦避恶。”因此人们常借猛虎之力来驱毒避瘟。南宋陈元靓《岁时广记》中说：“端午以艾为虎形，至有黑豆大者或剪彩为小虎，粘艾叶以戴之，民间多画张天师，写天师符贴于门上……”清代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中写道：“每至端阳，闺阁中之巧者用绫罗制成小虎及粽子，以彩线穿之，悬于钗头，或系于小儿背……”过去，河湟谷地的妇女们做的香包就多以虎为题材，形象逼真，栩栩如生，情趣盎然。她们还给孩子们缝制虎头帽、虎头鞋、虎头筒袖等，表达了她们希望借助老虎的威力护佑儿童平安健康的美好愿望。河湟香包里通常所装的是名为石香或草香的香料。草香是一种叫小缬草的败酱科缬草属植物，生长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深沟山垴，能散发浓郁的香味。
如今，在端午日早上，家里的长辈们总要给小孩子手腕上系一根五色丝线，以保佑他们不受毒虫伤害。《风俗通》中说：“午日以五彩丝系臂，避鬼及兵，令人不瘟病。”所以这五彩丝又叫“长命缕”“续命缕”“朱索”“辟兵僧”等。据说这里的“五彩”，对应的还是人们躲避的“五毒”。
为了辟邪祛病、防疫除虫，河湟地区的人们还形成了特有的端午食俗。在过去，因为青海不产糯米，所以人们很少在端午日包粽子、吃粽子。但据我省民俗专家、作家井石先生研究，青海人端午节吃的三角形糖饺，有可能就是粽子在青海的变种。这也是受客观条件限制的无奈之举。小时候，每过端午节，家家户户必烙韭菜盒子。韭菜具有特殊的辛香气味，还有补肾、散瘀、解毒、温中行气等功效。但有些人受不了韭菜的味道，称其为“臭韭菜”。韭菜之所以“臭”是因为含有硫化物。这些硫化物不仅具有抗菌、抗癌等作用，而且其特殊“臭”味同样可以驱赶“五毒”。
古往今来，端午节的习俗不断丰富、升华，因而成为我国首个入选世界非遗的节日。虽然在我国端午节习俗地域差异很大，但都蕴含着丰富的精神特质和深邃的文化内涵，寄托着中华儿女最朴素的民族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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