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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乐桑（Joël Bellassen），著名汉学家，法国当代汉语教育泰斗。法国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教授，全欧首位汉语教学法博士生导师，法国汉语教师协会创始人，法国教育部首任汉语总督学。主持法国汉语教学期间，曾负责全法汉语教学大纲和考试大纲的制定与修改、汉语师资力量的考核和聘用，推动汉语第二语言教学学科在法国的完善。
创作、主编《汉语语法使用说明》《汉字的表意王国》《说字解词》等专著40余部。其中，《汉语语言文字启蒙》出版后，被法国高校、中学、民间团体广泛使用并多次再版。曾将鲁迅《呐喊》《花边文学》等文集中的部分小说及杂文等，翻译为法文。
因在汉语教育领域的突出贡献，荣获“中国语言文化友谊奖”“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及法国学术、教育界的最高荣誉勋章——学术棕榈司令勋章等多项荣誉。
●越是了解中国，就越会发现中国的文化特征跟汉字密切相关，因为“汉字是中国文化之根”
●从根本上讲，汉字是中国文化之根，是中华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元素
●想要真正深入了解一个国家，了解他们的习俗、传统、国情以及思维方式等，没有什么比学习对方的语言更重要，语言是一把金钥匙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世界和中国的交往越来越紧密，汉语的价值就越来越受到认可
川观新闻记者 王国平 摄影 黄潇
“到安阳，对我来说，是一次朝圣之旅，这一点也不夸张，因为汉字在我眼里，具有强大的独特性。”4月26日，在重庆接受四川日报全媒体“文化传承发展百人谈”大型人文融媒报道记者采访时，白乐桑谈及刚结束的安阳之行如此说道。虽然此前曾多次到访安阳，“但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看着那些刻在甲骨上的文字，那种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
采访时，记者注意到，白乐桑系着一条印有汉字书法的领带。“这上面印的是赵孟頫的书法，非常美。”白乐桑介绍，这条领带是中国一位好友多年前所赠，他十分珍视，只有在特别隆重的场合才会佩戴。
自19岁开始学习汉语，白乐桑从事汉语教学和中法文化交流至今已经50多年。在法国，他几乎是汉语的代名词。在这过程中，他与中国结下深厚缘分。4月之行，是白乐桑今年的首次中国之旅：先是回到母校北京语言大学见了老朋友，紧接着20日参加2025中国（安阳）国际汉字大会，26日赶到重庆大学参加中文书写国际研讨会……
在重庆参加活动期间，白乐桑接受了记者专访。“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我到中国有数百次之多，每一次都能让我领略到中华文化的丰富和博大。”白乐桑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说，越是了解中国，就越会发现中国的文化特征跟汉字密切相关，因为“汉字是中国文化之根”。
川观新闻记者采访白乐桑（右）
进入汉字世界
“中文系”3个字吸引了我
白乐桑与汉语的结缘，始于一场对“陌生”的追寻。
1968年，他在巴黎第八大学主修哲学时，偶然接触到完全不同于拉丁字母的汉字系统，瞬间被其神秘性点燃好奇心。
“在学校时，我看到了中文系秘书办公室门上的‘中文系’3个字。当时对我来说，这3个汉字太有魅力了，是它们改变了我的一生。”白乐桑说，他立即放弃了正在学习的西班牙语。
“西班牙语与法语太相近，学起来太容易了。汉字像一堵神秘的墙，吸引我去翻越它。”白乐桑坦言，这种探索欲与哲学思考的“形而上的好奇”不谋而合，正如他后来所感悟的那样：“汉字不仅是工具，更是一种文化基因。”
初学汉字时，白乐桑形容自己如同面对“透明度是零”的符号。但正是这种挑战，让他沉迷。“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刚学过几十个汉字，马上就拿《人民日报》或其他中文报纸看。”白乐桑说，因为特别想从中找到自己学到的字，所以经常在地铁上坐过站。
在和朋友见面时，白乐桑聊的也是关于中文、汉字等方面的内容。这样的痴迷，让白乐桑获得“中国人”的绰号。“这个绰号给我带来了自豪感，也激励我继续探索。”白乐桑说。
1973年5月，即将本科毕业的白乐桑面临抉择——当时法国鲜有中文相关岗位。就在白乐桑困惑纠结时，他迎来了一个重要的人生机遇。当年，中国和法国恢复互派留学生，白乐桑幸运地申请到了中国公派留学，继续学习汉语。
1973年11月19日22点，23岁的白乐桑乘坐飞机抵达中国。为纪念来到中国的这个特殊日子，他在当年的留学照片上特意写上备注：来到了月球上，并将这一天当成自己的第二个生日。
“将中国比喻成月球，是因为当时对我们来说，中国实在太遥远了，而且了解得很少，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白乐桑回忆说。
1973—1975年，白乐桑在北京留学两年。第一年在北京语言学院（今北京语言大学）进一步学习中文，第二年在北京大学专修哲学。其间，白乐桑主动要求“开门办学”，到工厂车间里锻炼实习，到农民家里同吃同住同劳动，了解真实的中国社会文化。
“对我而言，这两年既漫长又短暂，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更为重要的是，在提高汉语能力的同时，我一步步接近了原本十分遥远的中国和中国文化。”白乐桑说。
成为汉语老师
提出“字本位”汉语教学法
1975年，白乐桑回到法国。“在回国后的很长时间里，我既在中学教中文课，也在巴黎第八大学兼职讲中国历史课。”白乐桑说，这些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
1978年，白乐桑通过法国教育部主办的全法汉语专业师资合格认证会考。“从通过会考开始，中文专业才成了我真正的、明确的、单一的方向，不再跟哲学混在一起了。”白乐桑说，根据法国的要求，任何一个学科想要当上终身老师，必须通过本学科的会考。当年汉语会考通过的名额，只有3个。
白乐桑（左）参加中文书写国际研讨会
1984年，白乐桑和朋友创立了法国汉语教师协会，并担任秘书长。从1987年开始，他连续担任会长20年。“这个协会对法国的汉语教学很重要。虽然是民间性的协会，但可以为教汉语的老师搭建一个相互交流的平台，使老师们能做一些应用性的研究或交流。”白乐桑说，当时法国教汉语的老师加起来可能有100人，现在会员人数已经超过500人，规模仅次于美国。
在中学教汉语的那些年，也是白乐桑学术上收获丰富的一个时期，“其中，最主要的创意就是编写了一本教材。”这本教材名为《汉语语言文字启蒙》，白乐桑提出了著名的“字本位”汉语教学法，即以字为单位，教外国学生学汉语。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奠基人、国家汉办首任主任吕必松和北大汉语语言学著名学者陆俭明，都曾对这本书和白乐桑的教学思路大加肯定。
1990年，白乐桑获得巴黎第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的教职。此后整整10年，他都在这所大学负责汉语教学工作。
1993年8月，白乐桑第一次到中国参加有关汉语教学的学术会议，并在第四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上，当选为世界汉语教学学会常务理事。“从这一年起，我就开始经常参加汉语教学相关的国际会议。”白乐桑说，他的工作语言是中文，曾有几次不得不用英语的情况，让他感到非常吃力，不像用中文那样自如。
1997年，白乐桑在巴黎第七大学获得博士生导师资格。“对我来说，获得这一资格有着更重要的意义。我是当时整个欧洲，在‘Chinese Studies’（中国学）的学科框架下第一个将‘汉语第二语言教学学科’作为一个学术研究范围的博士生导师。”白乐桑说，他成为法国乃至欧洲第一个以汉语教学论、教学方法为学术专业的博士生导师。
总督汉语教学
推动汉语教育成为主流学科
因为在汉语教育领域的贡献，1998年，白乐桑受邀担任法国国民教育部的兼职汉语总督学。兼职汉语总督学不是公职，也没有工资，主要工作是负责认定和审议汉语考试。
当时法国汉语教学的规模较小，学习的人数也少，开始时，工作还稍显轻松。但到了2000年，白乐桑的工作忽然变得忙碌起来。
这一年，他进入法国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担任中文系教授。这所学校曾开创了诸多汉语教学领域的“第一”，中文系也是法国各高校中最大的，一度有上千名学生，“这让我的汉语教学事业又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从这一年开始，学习汉语在法国成为一种风尚，新的教学点陆续开设。白乐桑必须到每个教学点指导工作，帮助他们解决教学上的问题。其间，白乐桑完成了一项影响深远的工作：主持修订法国的汉语教学大纲。
白乐桑说，2002年，法国公布了包括汉语在内所有外语教学大纲新的版本，其他的语言只是更新，而汉语以前没有完整的教学大纲。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作，他在2000—2002年主持了大纲的编写，这也是法国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份全面的汉语教学大纲。
随着学习汉语的人越来越多，法国也意识到汉语的重要性。
2006年3月1日，法国教育部在巴黎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为向全法国的中学推广汉语，任命白乐桑为汉语总督学。“就这样，我成为法国教育部任命的第一位汉语总督学。从这一年起，我在大学里不再教本科生，不再承担语言教学，只是作为博士生导师带研究生。”
白乐桑说，总督学的任务，是掌管某一种语言教学的政策，主要包括制定和发布一些纲领性的文件，如汉语教学大纲、各种汉语考试政策，推广汉语等。
由于当时汉语在法国国民教育体系的基础教育方面，只是一个刚崛起的学科，作为汉语总督学，白乐桑的主要使命就是使汉语的教育学科能跟上其他语言，也成为主流学科。
“虽然早在1968年法国就让汉语成为高考科目，也是全世界最早把汉语全面列入基础教育体系的国家，但因为一直没有完整的汉语教学大纲，与英语、西班牙语等语言教育相比，汉语教学处于弱势。”白乐桑说，随着2002年完整教学大纲的出台，汉语第二语言教学学科在法国逐步得到完善。
此后，仅仅10多年时间，到2013年，汉语就在法国本土所有学区落地，约有700所初高中开设正规汉语课，并把汉语纳入高考科目。
对
话
进入法国基础教育体系，是汉语国际教育的真正突破
中华文化是视觉文化
西方文化是听觉文化
记者：从您的视角来看，汉字有哪些特质？
白乐桑：首先，从外观看，汉字有字形之美，不管哪种字体，都具有独特的美感。现在巴黎有很多中餐馆，巴黎人每天都会和几十个汉字“相遇”。如果问他们看到这些汉字有什么感觉，我估计大多数会说“美观，像美学作品”。
汉字具有神秘感。对西欧人来说，这种神秘感很大程度上是距离感造成的，大家对“遥远东方”充满想象和未知。恰恰是这种神秘感，促使我们想去学习、探索、了解汉语及其背后承载的文化。这也是我最初选择学习汉语的一个主要原因。
记者：您认为汉字代表了怎样的中华文化？
白乐桑：从根本上讲，汉字是中国文化之根，是中华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元素。作为一种表意性符号文字，绝大部分汉字是合体字。在这种组合中，蕴含了丰富的视觉性信息和文化内涵。
相反，西方语言文字是字母，相对简单且数量有限。作为表音工具的字母，其基本属性是标注发音，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属于听觉范畴的声音信息。
因此，透过文字看背后的文化，我认为中国人在认知思维方式上更倾向视觉性，而西方人更具听觉性。举例来说，当有人说到一个姓氏发音“zhāng”时，中国人通常会想是“张”还是“章”。这一信息处理过程，会激发大脑在视觉方面产生联想。而西方人想的，则是字母如何拼写。
所以，我一直持有这样一个观点：中华文化是视觉文化，西方文化是听觉文化。认识中华文化、比较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先要从语言文字入手。
记者：基于汉字的这种特征，所以您一直强调汉语的“字本位”教学法？
白乐桑：“字本位”是根据汉字的表意性本质及内涵而归纳出的教学法。应该说，这种方法适用于一切学习者，与学习者本身的国籍、汉语是否为其母语等无关。
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明确说，文字大体上有两种：一是表意文字，一是表音文字。表意文字，以中国文字为代表。拼音文字的最小语言单位是词，汉字则有字和词两个单位，我称为“中文二元”。但我在长期的教学中观察到，不少对外汉语教学中，汉字往往被简化为一个书写符号，并没有深刻认识到“字”才是汉语的基本单位。
例如，teacher是一个词，翻译成中文是“老师”，但“老”和“师”又各是一个单独的汉字。学生会问：“老”是什么意思，“师”又是什么意思？“老人”的“老”和老师的“老”为什么又是同一个字？简单的词语对应翻译，无法让学生真正理解汉语。所以，我认为汉语教学还是要回归到“字”本身上。
1996年，我在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出：“目前汉语教学面临着危机。大部分教材没有抓住汉语教学中最根本的问题，即怎样处理‘字’这一语言教学基本单位的问题。确切地说，无论在语言学和教学理论方面，还是在教材的编写原则和课程设置方面，都不承认中国文字的特殊性以及不能正确处理中国文字和语言所特有的关系，这是汉语教学危机的根源。”我的这一番言论，也引发了一场汉语教学界的“字本位”与“词本位”之争。字和词都是中国文字的独特性质，只是哪种方式更适合而已。
这也是我为什么崇拜中国古代《千字文》的原因。我觉得，《千字文》的作者周兴嗣是个天才。他发明了一个能有效提升中国人阅读能力的策略，就是在最短的篇幅内，放进尽量多的字让大家学习。一个字不重复，按我的话来讲，这是经济原则。所以，周兴嗣其实是发明了汉语的一种教学策略。
后来，我在教学中，根据这一方法，选出400个出现频率高、组词能力强的汉字，编写成中学汉语教材。这么多年来，我在汉语教学上一直强调“中文二元”、以“字”为本，这是我的基本思路。
多种原因让法国
在汉语教学方面一直领跑
记者：法国是欧洲首个将汉语教学纳入中小学教育体系的国家，您又担任首任汉语总督学，汉语在法国教育体系中为何变得如此重要？
白乐桑：这在我看来，可能是最值得了解的一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法国在汉语教育方面一直领跑？我想有多方面的原因。
从历史上看，中法关系比较特别。从17世纪开始，中法关系就是以文化交流开始的。在早期的中法交流中，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派遣的5位被称为“国王数学家”的传教士到北京，康熙皇帝在紫禁城里接见了他们，并将其中两人留在宫廷，向他们学习数学、几何学等。
后来，康熙又派遣其中的白晋作为特使，为路易十四送去中国的文化经典以及瓷器、漆器、铜器、刺绣等，在法国掀起一阵“中国风”。当时，法国的宫廷舞会也采用中国主题。
中法之间的互动，是从文化交流开始的，不是战争。
此外，法国汉语教学有悠久的传统。早在1813年，法国著名的法兰西公学院（Collège de France）设立了西方国家第一个汉语汉学教授席位，我将这一事件称为全球汉语教育的里程碑。当时法国理性汉学创始人雷慕沙担任这一教授席位，为法国汉语教学作出了极大贡献。从这一年算起，法国的汉语教学已有超过200年的历史了。
1843年，法国东方语言文化学院设立了中文系，这是近现代意义上的世界上第一个中文系。到了现当代，政府层面的努力，使法国的汉语教育得以快速发展。1958年，法国出现了第一所设立汉语科目的中学，使汉语教育取得飞跃性发展；1964年、1965年和1973年，法国政府分别派出21名、20名和30名法国留学生来华，我就是其中一员，这进一步促进了中法两国的深入交流。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我曾担任的法国教育部汉语总督学这个职位，也是世界独有的。这个职位直接向部长负责，具有很强的独立性。
最后，法国汉语教育形成了成熟的机制。20世纪60年代，法国高中毕业会考设立了汉语考试和中文师资认证会考；20世纪80年代开始，法国中学的汉语第二语言教学成为一门真正的学科；2002年，我推动法国正式发布第一套完整的汉语教学大纲，欧洲其他国家的汉语教学都借作参考，还有一些国家准备通过翻译引进。
正是这些原因，让法国在汉语教学方面一直领跑。
记者：汉语作为外语进入一个国家的基础教育体系，意味着什么？
白乐桑：汉语教育进入法国的基础教育体系，我认为是汉语国际教育的真正突破。
现在法国学习汉语的人中，有一半是在基础教育阶段。这些人是把汉语作为正规科目而不是课外兴趣学习的，汉语是高中毕业会考要考试的科目。
我比较早地提出，不只是汉语，外语教学作为一门学科，真正有活力的阶段是基础教育阶段。汉语教育在法国的实践表明，汉语在欧洲的未来是在基础教育，要像西班牙语、意大利语一样，获得在欧洲基础教育体系中的地位，汉语才能巩固走向国际型语言的成果。
想要真正深入了解一个国家
语言是金钥匙
记者：在早期中法文化的交流过程中，语言文字就占有很大比重吗？
白乐桑：是的，清朝时期，法国传教士重视中国的各类学问，其中对汉字、汉语的研究占了很大比重。例如，康熙时期抵达中国的马若瑟（Prémare）神父，著有《汉语札记》，专门研究汉语的内在特征。他第一次摒弃西洋语法模式研究汉语，对后世学者科学、深入地认识汉语，产生了重要影响。后来，他还首次翻译了元杂剧《赵氏孤儿》。因为在研究中国语言和文学上的成就，马若瑟被称为法国早期汉学三大家之一。
还有一些中国人来到欧洲，通过自身的影响，让更多人认识了汉语、汉字。例如沈福宗（1657—1692），是较早抵达西欧的中国人之一。他携带了大量的中文典籍、图书，在巴黎见到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并当场表演中国书法，在巴黎引起很大反响。还有一位叫黄嘉略（1679—1716）的中国人，曾担任路易十四的汉语翻译，兼管皇家图书馆中文书籍的整理编目工作。在法国期间，他启动了汉法字典、中文语法和《康熙字典》部首的整理翻译工作。他们对汉字、汉语、汉学在法国的传播和推广贡献很大。
此外，在19—20世纪，一些法国诗人因为对中国文化充满热爱，也充当了汉语在法国传播的媒介。如著名诗人马拉美，就把中国书法看作衡量艺术的一种标准，认为诗歌、绘画、音乐、舞蹈和中国书法一样，都是笔画艺术。
记者：这些交流对今天的汉语教学、中西文明的交流互鉴有哪些启示？
白乐桑：想要真正深入了解一个国家，了解他们的习俗、传统、国情以及思维方式等，没有什么比学习对方的语言更重要，语言是一把金钥匙。
所以，我非常希望欧美其他国家，把汉语作为基础教育的正规外语。到时候，这些国家的学习者会开始吸收以汉语为代表的中国文化，这样才能真正理解对方的思维方式，东西方文化也会真正起到一种互补、互鉴的作用。
语言的差异永远不会消失，这是文化的常态。但我在很多学术交流中都讲到，学习语言，尤其是学习“远距离语言”，不只是学习一种工具，而是学习“他者”。说大一点，这些学习者的身份认同会有一点点改变和丰富。
记者：“文化传承发展百人谈”此前的访谈嘉宾有来自澳大利亚、日本等地的汉学家，他们也提到汉语在当地受到的关注度越来越高。为什么全世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汉语？
白乐桑：我觉得原因同样是多方面的。例如，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世界和中国的交往越来越紧密，汉语的价值就越来越受到认可。但更重要的，我想一定是对文明交往的渴望，大家对中华文化产生兴趣，想要了解，进而开始学习汉语。中国的绘画、饮食、文学等，对世界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就像我当年学习汉语的初衷，“好奇心”是重要驱动力。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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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
记
汉字是他的精神归宿
白乐桑不仅是教育家，更是中法文化交流的“摆渡人”。他翻译了鲁迅的《孔乙己》《药》等作品，将中国现代文学的批判精神引入法国；他推崇李白、王维的诗歌，认为“诗是中国文化的最高峰”，并常以书法写“我”字，体会汉字的结构之美。
白乐桑说，他主张用“传播”而非“推广”描述汉语的国际传播，强调尊重文化差异。2019年中法建交55周年之际，他推动举办了第一届巴黎汉字节，通过互动游戏（如拆解“明”为“日”“月”），激发法国人对汉字的兴趣。白乐桑期望，汉字节能像法国音乐节一样，成为一个大众节日，让法国普通民众能了解汉字，享受汉字的美感。在他的设想中，未来可以在塞纳河畔投影汉字，甚至让埃菲尔铁塔以汉字灯光秀亮相，将汉字从课堂延伸至公共空间。
长期研究汉字，中华文化也潜移默化地融入白乐桑的日常生活中。他喜欢穿唐装，喜欢了解与汉字有关的一切，这给他带来一种奇妙的身份认同和身份转移：“当学习一门语言达到精深的水平，与之相关的文化习惯，一定会体现在语言学习者的身上。”
白乐桑用半个世纪的时间诠释了海德格尔的名言：“语言是存在之家。”对他而言，汉语不仅是学术对象，更是精神归宿。
白乐桑说，他的汉学之路还在继续向前，他要写一部关于法国汉语传播的历史，这将为跨文化对话提供新的启示。
“文化传承发展百人谈”大型人文融媒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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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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