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早，海边的晨雾还未消散，荣成三中的学生已经奔跑在校园里。早自习的高三教室中，只听得见学生们跑步后克制的喘息声和纸笔摩擦的簌簌声。
荣成这座三面环海的小城位于胶东半岛，人口70多万，是我国大陆海岸线上较早看到日出的城市之一。
在荣成三中的校园里，只要离开教室，无论是上厕所、去食堂的路上，还是下晚自习后，奔跑已成为学生们自发的习惯。每天上午下午的大课间，高三集体跑操时，几乎每个学生手里都握着复习资料，为的是在跑完操后、老师总结讲话前的碎片时间看几眼。带队回班时，只要还没轮到自己班，学生的目光就“钉”在手中的知识点上。
学生们一秒都不想浪费，也不能浪费。
山东是公认的高考大省。去年，山东省共有99.8万名考生报名参加高考，其中本科录取32.95万人。威海市的考生人数最少，上线率却在省内是拔尖的。荣成三中本届高三有600多名学生，作为威海市的县级高中，荣成三中的高考升学率远高于全省总体水平。这一成绩吸引了不少教育同行的注意，省内外的高中纷纷前来学习管理经验。今年，新疆喀什一所高中的老师跨越几乎整个中国，来到荣成三中跟岗一周。
荣成三中建校只有不到30年。校长闫红生说，这所学校最大的特点是治学严谨、朴实，“没有花架子”。
这种朴实的教育模式，正在应对一轮又一轮高考改革的挑战。高考越来越“难”，是老师们的共识，有老师用“天翻地覆”来形容2020年后的高考改革力度。高三数学老师宋志伟说，以前备课感觉很轻松，现在要花学生做一套试卷两倍的时间来钻研试卷，才能讲透。如果说十几年前高考大都靠“死记硬背”知识点，现在考的就是思维能力、“情境化”解决问题的能力。
在荣成三中工作了25年的特级教师、科创部地理教研组长于慧认为，教师素养是适应高考改革趋势的一个关键因素，老师要不断学习适应，才能提高学生解决问题的能力。在他看来，地理高考的改革走在了所有学科前沿，因为考的都是现实生活情境，难就难在“现在城市的孩子不知道城市，农村的孩子也不知道农村了”。
不少老师都发现，现在这群05后学生虽然思想开放、更有自我意识，但对网络依赖高，缺少生活经验和常识。地域差异也不可忽视，大城市学生在试卷里看到的地点可能是自己平日去过的，但一座县城能提供的文化体验十分有限。如今越来越多的“情境化”题目，往往是县中学生从未接触过的背景，给学生带来了许多挑战。
山东作为第二批新高考改革试点省市，从2017级高中一年级学生开始启动高考综合改革。目前，山东高考使用全国卷，实行“3+3”模式，即语文、数学、外语以原始分计入总分，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选考3科，实行等级赋分制。在很多老师看来，这种模式下试题难度上升，更有利于选拔创新拔尖人才，但对普通学生来说，学习的难度也大大增加了。
高三学生李威剑用“困难”“急迫”“压力大”概括自己的高三生活。物理和数学题型多种多样，让他学起来很吃力。比起高强度学习节奏带来的困难本身，他认为更难的是提升成绩，他的目标是600分，目前还有几十分的提升空间。
为了克服这种“难”，学生能做的只有拼。午休时，会有个别学生留在教室多学半小时，回宿舍休息时也拿着复习资料。晚自习后，回家学到十一二点也是常有的事。高三学生于明缘觉得自己已经“学饱和了”，使不上劲儿。虽然父母没给她压力，但她自己很在意，常常因为成绩的波动而情绪低落。进入高三以来，她的年级成绩提升了100多名，她想努力冲击一本线。
在荣成三中高三年级教学楼里，几乎每个细节都在激励学生们拼搏追梦：门上贴着“逐梦门”“圆梦门”的字样；走廊各处的宣传海报，呈现着全国知名大学的简介、985高校在山东录取情况；教室后的黑板上，班级模考成绩单和古代状元试卷的文创产品贴在一起。
高三年级主任殷志洋常常在广播中用高亢的语调敦促、激励学生。他十分理解学生面临的压力，但又觉得，如果不“清醒地”维持这种强度，学生的心思会“垮”。高三学生王蔚然觉得自己的自制力不太强，学校的安排是一种保障，能让自己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在综合楼一处安静隐蔽的空间。荣成三中从2005年就设置了专职心理老师职位。心理老师刘欣慧说，曾有一名成绩名列前茅的女生在高三上学期的一次考试中掉到第五名，非常焦虑，但因为备考时间紧张，她让刘欣慧在10分钟内给自己一份心理健康建议，刘欣慧拒绝了。“越是这样，我越要让她坐下来，面对面聊。”在她的耐心引导下，女生开始记录自己每天收获了什么，而不是关注自己失去了什么、还没解决什么。
荣成三中一些资深教师回忆，20年前，这里学生要每天早上5点起床，成绩几乎全是靠题海战术“拼”来的。经过几轮高考改革，学生的时间和思想的空间都松绑很多，学校也一直在努力寻找成绩和学生综合发展的平衡。校长闫红生曾去上海等一线城市考察，参考当地的先进经验。但作为高考大省的一所县中，“本质上还是竞争（激烈）。”闫红生说。
目前，荣成三中科创部致力于发展学生的科学特长、综合素养，其中无人机编程成为特色发展方向，学生经常在全国青少年无人机比赛中名列前茅。学生还能体验茶艺、木工、服装加工、非遗制作等特色课程，在校园博物馆里学习荣成的渔业文化和历史。作为一所县级中学，这样的教育资源弥足珍贵。
6月3日，高考倒计时4天时，高三学生在操场列队，在“今天走向三中 明天走向世界”的大标语下，竭力喊出“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人难我难，我不畏难” 的口号，为自己加油。这里是他们每天早中晚3次跑操的地方。伴随着日复一日的备考，学生们也一次次奋力向终点奔跑、冲刺。高三学生王雨盈觉得，自己在这一年最宝贵的收获，就是“专注的能力”，毫无杂念，全身心投入，为了自己的未来去拼，“是我一辈子都会怀念的时光。”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曲俊燕 摄影报道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6月05日 04版
